任脚下响着沉重的铁镣,
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
我不需要什么“自白”,
哪怕胸口对着带血的刺刀!
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
只有怕死鬼才乞求“自由”;
毒刑拷打算得了什么?
死亡也无法叫我开口!
对着死亡我放声大笑,
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动摇;
这就是我——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
高唱凯歌埋葬蒋家王朝!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
为狗爬走的洞敞开着,
一个声音高叫着:
爬出来吧,给你自由!
我渴望着自由,
但也深知道——
人的躯体哪能由狗的洞子爬出!
我只能期待着,
那一天——
地下的火冲腾,
把这活棺材和我一齐烧掉,
我应该在烈火和热血中得到永生。
当你从我的窗下走过,
祝福我吧,
因为灯还亮着。
灯亮着 ——
在晦重的夜色里,
它像一点漂流的渔火。
你可以设想我的小屋,
像被狂风推送的一叶小舟。
但我并没有沉沦,
因为灯还亮着。
灯亮着 ——
当窗帘上映出了影子,
说明我已是龙钟的老头,
没有奔放的手势,
背比从前还要驼。
但衰老的不是我的心,
因为灯还亮着。
灯亮着 ——
它用这样火热的恋情,
回答四面八方的问候;
灯亮着 ——
它以这样轩昂的傲气,
睥睨明里暗里的压迫。
呵,灯何时有了鲜明的性格?
自从你开始理解我的时候。
因为灯还亮着,
祝福我吧,
当你从我的窗下走过 ……
一九七六年四月
壮烈的死,
苟且的生。
贪生怕死,
何如重死轻生!
生别死离,
最是难堪事。
别了,牵肠挂肚;
死了,毫无轻重,
何如做个感人的永别!
没有耕耘,
哪来收获?
没播革命的种子,
却盼共产花开!
梦想赤色的旗儿飞扬,
却不用血来染他,
天下哪有这类便宜事?
坐着谈,
何如起来行!
贪生的人,
也悲伤别离,
也随着死生,
只是他们却识不透这感人的永别,
永别的感人。
不用希望人家了!
生死的路,
已放在各人前边,
飞向光明,
尽由着你!
举起那黑铁的锄儿,
开辟那未耕耘的土地;
种子散在人间,
血儿滴在地上。
本是别离的,
以后更会永别!
生死参透了,
努力为生,
还要努力为死,
便永别了,又算什么?
你从韶山水田的黄色的阡陌上走来
你从安源煤矿的黑色的巷道里走来
你从湘乡的那棵垂挂着许多苦难的老槲树下走来
你从长沙的那口映照着许多血泪的清水塘畔走来
你走来,径直走上天安门城楼
向着创造历史的人民
用深沉的湖南口音高呼
──人民万岁!
你从可以望到民族志气的上海望志路走来
你从可以看穿世纪烟雨的南湖烟雨楼走来
你从八百里井冈的很有特色的中国的秋收里走来
你从二万里长征的很有气魄的中国的长跑中走来
你走来,大步走上天安门城楼
向着改造历史的人民
用洪亮的湖南口音高呼
──人民万岁!
你从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走来
你从顿失滔滔的大河上下走来
你从《史记》里的秦皇汉武的赫赫武功中走来
你从《资治通鉴》中的唐宗宋祖的奕奕文采里走来
你走来,很现实地走上天安门城楼
向着扭转乾坤的人民
用可以穿透乾坤的湖南口音高呼
──人民万岁!
你从照耀人民智慧的西江月辉里很抒情地走来
你从奔腾人民力量的满江红浪里很激情地走来
你从《送瘟神》的浮想联翩的兴奋的韵脚中走来
你从《到韶山》的夜不能寐的振奋的平仄里走来
你走来,很浪漫地走上天安门城楼
向着叱咤风云的人民
用可以驾驭风云的湖南口音高呼
──人民万岁!
你走上天安门城楼是为了高呼人民万岁
人民才用自己的身躯把天安门托得如此峨峨巍巍
你走上天安门城楼是为了高呼人民万岁
人民才用自己的血汗把天安门染得这样如描如绘
这就是你教给我们的真理
呼人民万岁的人,他活着的时候
人民才会向着他高呼万岁
你走上天安门城楼是为了高呼人民万岁
把握历史的人民才会让你在史册上永放光辉
你走上天安门城楼是为了高呼人民万岁
主宰世界的人民才会让你在世界上万古永垂
这就是你教给我们的哲学
呼人民万岁的人,他走了
他的思想却可以万岁万万岁
──人民万岁
徽墨在宣纸上
滴落
黑白分明
近看 是白山黑水
远看 是女人的眼泪和村落
徽州
留不住男人 虽然
男人的脐带
连着徽州 但是
他们的心
永远在外头
徽州
是女人的
女人用青春和幸福
兑换
光宗耀祖的高大的牌坊
还有 空空的房子里
精致的砖刻木雕
风雅的儒商楹联
和 线装的家谱
女人的泪水和生命
盈盈成河网
总是
绕着村庄流淌
滋润着孩子和老人
也许是因为 在
一代又一代
女人的失望里 浸泡
太久 太久
即便 徽州
已经从泛黄的宣纸上
剥脱
仍然带着 那种
说不清的挥之不去的
潮湿的
气息
在温馨和煦的春日凝望星空,
和着春风溪流的乐声,
那是眷恋在心灵深处的挚诚;
在奔腾炽热的夏日里凝望星空,
伴着清脆的莺歌燕鸣,
确是醉在天涯的感动;
在丰韵润爽的秋日里凝望星空,
浸润着沁人心脾的果香,
涤荡着心间至真至纯的诗情;
在凝重深沉的冬日里凝望星空,
辉映着白雪的圣洁,
宛若走进美妙绝伦的意境。
这在夜幕下闪动的金色光芒,
点缀着圆圆的明月,
倾注在我的双眸,
璀璨的满天星哟,
已化为一首首精美的诗歌,
融入我如莲的心灵;
我的心啊,
已抚触着你的晶莹,
永恒闪烁的满天星,
你似乎俯下脸庞,
用眼睛凝望着我的眼睛;
你已赢去我的心,
只要我还有一点微小的存在,
我便会带着美丽的梦幻凝望星空
......
我是从感情的沙漠上来的旅客,
我饥渴,劳累,困顿。
我远远地就看到你窗前的光亮,
它在招引我――我的生命的灯。
我轻轻地叩门,如同心跳。
你为我开门。
你默默地凝望着我,
(那闪耀着的是泪光么?)
你为我引路,掌着灯。
我怀着不安的心情走进你洁净的小屋,
我赤着脚走得很慢,很轻,
但每一步还是留下了灰土和血印。
你让我在舒适的靠椅上坐下,
你微现慌张地为我倒茶、送水。
我眯着眼,因为不能习惯光亮,
也不能习惯你母亲般温存的眼睛。
我的行囊很小,
但我背负的东西却很重,很重,
你看我的头发斑白了,我的背脊佝偻了,
虽然我还年轻。
一捧水就可以解救我的口渴,
一口酒就使我醉了,
一点温暖就使我全身灼热,
那么,我有力量承担你如此的好意和温情么?
我全身颤栗,当你的手轻轻地握着我的,
我忍不住啜泣,当你的眼泪滴在我的手背。
你愿这样握着我的手走向人生的长途么?
你敢这样握着我的手穿过蔑视的人群么?
在一瞬间闪过了我的一生,
这神圣的时刻是结束也是开始,
一切过去的已经过去,终于过去了,
你给了我力量、勇气和信心。
你的含泪微笑着的眼睛是一座炼狱,
你的晶莹的泪光焚冶着我的灵魂,
我将在彩云般的烈焰中飞腾,
口中喷出痛苦而又欢乐的歌声……
一九六一年十一月
一生做过无数次的梦
却把最美丽的梦
遗落在香格里拉
一辈走过数不清的路
却把最难忘的
尚未走完的一段路
留给了香格里拉
也需这一生
我将无法与你谋面
但是,纯净洁白的雪山哪
请你相信
在你的山腹之中深埋着
我刻骨的相思梦
或许这辈子
都在寻求与你相知的途径
可是,每一次的启程都搁浅在
通往与你相遇的起点上
我不想与你匆匆相识
又插肩而过
也不愿意短暂的停留
而又挥手告别
我想融入到你的怀里
——香格里拉
我梦中的香格里拉
我想——
我想开放我的宽阔的粗暴的嗓音,
唱一支野蛮的大胆的骇人的新歌;
我想拉破我的袍服,
我的整齐的袍服,
露出我的胸膛,肚腹,肋骨和筋络;
我想放散我一头的长发,
像一个游方僧似的披散着一头的乱发;
我也想跣我的脚,跣我的脚,
在巉岈似的道上,
快活的,无畏地走着。
我要调谐我的嗓音,傲慢的,粗暴的,
唱一阕荒唐的,摧残的,弥漫的歌调;
我伸出我的巨大的手掌,向着天与地,
海与山,无厌地求讨,寻捞;
我一把揪住了西北风,
问他要落叶的颜色;
我一把揪住了东南风,
问他要嫩芽的光泽;
我蹲身在大海的边旁,
倾听他伟大的酣睡的声浪;
我捉住了落日的彩霞,
远山的露蔼,秋月的明晖,
散放在我的发上,胸前,袖里,脚底……
我只是狂喜地大踏步向前——
向前——口唱着暴烈的,粗怆的不成章的歌调;
来,我邀你们到海边去,
听着风涛震撼大空的声调;
来,我邀你们到山中去,
听一柄利斧戗伐老树的清音;
来,我邀你们到密室里去,
听残废的,寂寞的灵魂的呻吟;
来,我邀你们到云霄外去,
听古怪的大鸟孤独的悲鸣;
来,我邀你们到民间去,
听衰老的,病痛的,贫苦的,残毁的,受压迫的,烦闷的,奴服的,懦怯的,丑陋的。罪恶的,自杀的,——和着深秋的风声与雨声!合唱的“灰色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