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韶山水田的黄色的阡陌上走来
你从安源煤矿的黑色的巷道里走来
你从湘乡的那棵垂挂着许多苦难的老槲树下走来
你从长沙的那口映照着许多血泪的清水塘畔走来
你走来,径直走上天安门城楼
向着创造历史的人民
用深沉的湖南口音高呼
──人民万岁!
你从可以望到民族志气的上海望志路走来
你从可以看穿世纪烟雨的南湖烟雨楼走来
你从八百里井冈的很有特色的中国的秋收里走来
你从二万里长征的很有气魄的中国的长跑中走来
你走来,大步走上天安门城楼
向着改造历史的人民
用洪亮的湖南口音高呼
──人民万岁!
你从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走来
你从顿失滔滔的大河上下走来
你从《史记》里的秦皇汉武的赫赫武功中走来
你从《资治通鉴》中的唐宗宋祖的奕奕文采里走来
你走来,很现实地走上天安门城楼
向着扭转乾坤的人民
用可以穿透乾坤的湖南口音高呼
──人民万岁!
你从照耀人民智慧的西江月辉里很抒情地走来
你从奔腾人民力量的满江红浪里很激情地走来
你从《送瘟神》的浮想联翩的兴奋的韵脚中走来
你从《到韶山》的夜不能寐的振奋的平仄里走来
你走来,很浪漫地走上天安门城楼
向着叱咤风云的人民
用可以驾驭风云的湖南口音高呼
──人民万岁!
你走上天安门城楼是为了高呼人民万岁
人民才用自己的身躯把天安门托得如此峨峨巍巍
你走上天安门城楼是为了高呼人民万岁
人民才用自己的血汗把天安门染得这样如描如绘
这就是你教给我们的真理
呼人民万岁的人,他活着的时候
人民才会向着他高呼万岁
你走上天安门城楼是为了高呼人民万岁
把握历史的人民才会让你在史册上永放光辉
你走上天安门城楼是为了高呼人民万岁
主宰世界的人民才会让你在世界上万古永垂
这就是你教给我们的哲学
呼人民万岁的人,他走了
他的思想却可以万岁万万岁
──人民万岁
徽墨在宣纸上
滴落
黑白分明
近看 是白山黑水
远看 是女人的眼泪和村落
徽州
留不住男人 虽然
男人的脐带
连着徽州 但是
他们的心
永远在外头
徽州
是女人的
女人用青春和幸福
兑换
光宗耀祖的高大的牌坊
还有 空空的房子里
精致的砖刻木雕
风雅的儒商楹联
和 线装的家谱
女人的泪水和生命
盈盈成河网
总是
绕着村庄流淌
滋润着孩子和老人
也许是因为 在
一代又一代
女人的失望里 浸泡
太久 太久
即便 徽州
已经从泛黄的宣纸上
剥脱
仍然带着 那种
说不清的挥之不去的
潮湿的
气息
在温馨和煦的春日凝望星空,
和着春风溪流的乐声,
那是眷恋在心灵深处的挚诚;
在奔腾炽热的夏日里凝望星空,
伴着清脆的莺歌燕鸣,
确是醉在天涯的感动;
在丰韵润爽的秋日里凝望星空,
浸润着沁人心脾的果香,
涤荡着心间至真至纯的诗情;
在凝重深沉的冬日里凝望星空,
辉映着白雪的圣洁,
宛若走进美妙绝伦的意境。
这在夜幕下闪动的金色光芒,
点缀着圆圆的明月,
倾注在我的双眸,
璀璨的满天星哟,
已化为一首首精美的诗歌,
融入我如莲的心灵;
我的心啊,
已抚触着你的晶莹,
永恒闪烁的满天星,
你似乎俯下脸庞,
用眼睛凝望着我的眼睛;
你已赢去我的心,
只要我还有一点微小的存在,
我便会带着美丽的梦幻凝望星空
......
我是从感情的沙漠上来的旅客,
我饥渴,劳累,困顿。
我远远地就看到你窗前的光亮,
它在招引我――我的生命的灯。
我轻轻地叩门,如同心跳。
你为我开门。
你默默地凝望着我,
(那闪耀着的是泪光么?)
你为我引路,掌着灯。
我怀着不安的心情走进你洁净的小屋,
我赤着脚走得很慢,很轻,
但每一步还是留下了灰土和血印。
你让我在舒适的靠椅上坐下,
你微现慌张地为我倒茶、送水。
我眯着眼,因为不能习惯光亮,
也不能习惯你母亲般温存的眼睛。
我的行囊很小,
但我背负的东西却很重,很重,
你看我的头发斑白了,我的背脊佝偻了,
虽然我还年轻。
一捧水就可以解救我的口渴,
一口酒就使我醉了,
一点温暖就使我全身灼热,
那么,我有力量承担你如此的好意和温情么?
我全身颤栗,当你的手轻轻地握着我的,
我忍不住啜泣,当你的眼泪滴在我的手背。
你愿这样握着我的手走向人生的长途么?
你敢这样握着我的手穿过蔑视的人群么?
在一瞬间闪过了我的一生,
这神圣的时刻是结束也是开始,
一切过去的已经过去,终于过去了,
你给了我力量、勇气和信心。
你的含泪微笑着的眼睛是一座炼狱,
你的晶莹的泪光焚冶着我的灵魂,
我将在彩云般的烈焰中飞腾,
口中喷出痛苦而又欢乐的歌声……
一九六一年十一月
一生做过无数次的梦
却把最美丽的梦
遗落在香格里拉
一辈走过数不清的路
却把最难忘的
尚未走完的一段路
留给了香格里拉
也需这一生
我将无法与你谋面
但是,纯净洁白的雪山哪
请你相信
在你的山腹之中深埋着
我刻骨的相思梦
或许这辈子
都在寻求与你相知的途径
可是,每一次的启程都搁浅在
通往与你相遇的起点上
我不想与你匆匆相识
又插肩而过
也不愿意短暂的停留
而又挥手告别
我想融入到你的怀里
——香格里拉
我梦中的香格里拉
我想——
我想开放我的宽阔的粗暴的嗓音,
唱一支野蛮的大胆的骇人的新歌;
我想拉破我的袍服,
我的整齐的袍服,
露出我的胸膛,肚腹,肋骨和筋络;
我想放散我一头的长发,
像一个游方僧似的披散着一头的乱发;
我也想跣我的脚,跣我的脚,
在巉岈似的道上,
快活的,无畏地走着。
我要调谐我的嗓音,傲慢的,粗暴的,
唱一阕荒唐的,摧残的,弥漫的歌调;
我伸出我的巨大的手掌,向着天与地,
海与山,无厌地求讨,寻捞;
我一把揪住了西北风,
问他要落叶的颜色;
我一把揪住了东南风,
问他要嫩芽的光泽;
我蹲身在大海的边旁,
倾听他伟大的酣睡的声浪;
我捉住了落日的彩霞,
远山的露蔼,秋月的明晖,
散放在我的发上,胸前,袖里,脚底……
我只是狂喜地大踏步向前——
向前——口唱着暴烈的,粗怆的不成章的歌调;
来,我邀你们到海边去,
听着风涛震撼大空的声调;
来,我邀你们到山中去,
听一柄利斧戗伐老树的清音;
来,我邀你们到密室里去,
听残废的,寂寞的灵魂的呻吟;
来,我邀你们到云霄外去,
听古怪的大鸟孤独的悲鸣;
来,我邀你们到民间去,
听衰老的,病痛的,贫苦的,残毁的,受压迫的,烦闷的,奴服的,懦怯的,丑陋的。罪恶的,自杀的,——和着深秋的风声与雨声!合唱的“灰色的人生”!
庭院是一片静,
听市谣围抱;
织成一片松影——
看当头月好!
不知今夜山中
是何等光景;
想也有月,有松,
有更深的静。
我想攀附月色,
化一阵清风,
吹醒群松春醉,
去山中浮动;
吹下一针新碧,
掉在你窗前;
轻柔如同叹息——
不惊你安眠!
一九三一年四月一日
我望见有两个月亮:
一般的样,不同的相。
一个这时正在天上
披敝著雀的衣裳;
她不吝惜她的恩情,
满地全是她的金银。
她不忘故宫的琉璃,
三海间有她的清丽。
她跳出云头,跳上树,
又躲进新绿的藤萝。
她那样玲珑,那样美,
水底的鱼儿也得醉!
但她有一点子不好,
她老爱向瘦小里耗;
有时满天只见星点,
没了那迷人的圆脸,
虽则到时候照样回来,
但这分相思有些难挨!
还有那个你看不见,
虽则不提有多么艳!
她也有她醉涡的笑,
还有转动时的灵妙;
说慷慨她也从不让人,
可惜你望不到我的园林!
可贵是她无边的法力,
常把我灵波向高里提:
我最爱那银涛的汹涌,
浪花里有音乐的银钟;
就那些马尾似的白沫,
也比得珠宝经过雕琢。
一轮完美的明月,
又况是永不残缺!
只要我闭上这一双眼,
她就婷婷的升上了天!
一九三一年四月二日月圆深夜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
澄蓝的天上托着密密的星。
那一晚你的手牵着我的手,
迷惘的星夜封锁起重愁。
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
两人各认取个生活的模样。
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飘,
细弱的桅杆常在风涛里摇。
到如今太阳只在我背后徘徊,
层层的阴影留守在我周围。
到如今我还记着那一晚的天,
星光、眼泪、白茫茫的江边!
到如今我还想念你岸上的耕种:
红花儿黄花儿朵朵的生动。
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顶层,
蜜一般酿出那记忆的滋润。
那一天我要跨上带羽翼的箭,
望着你花园里射一个满弦。
那一天你要听到鸟般的歌唱,
那便是我静候着你的赞赏。
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乱的花影,
那便是我私闯入当年的边境!
难得,夜这般清静,
难得,炉火这般的温,
更是难得,无言的相对,
一双寂寞的灵魂!
也不必筹营,也不必评论,
更没有虚骄,猜意与嫌憎,
只静静的坐对着一炉火,
只静静的默数远巷的更。
喝一口白水,朋友,
滋润你干裂的口唇;
你添几块煤,朋友,
一炉的红焰感念你的殷勤。
在冰冷的冬夜,朋友,
人们方知珍重难得的炉薪;
在冰冷的世界,
方始凝结了少数同情的心!
一九二五年三月前作